张磊把头埋在圆洞里，脸周被吊着，觉得有点呼吸不畅，干脆双手交叠，把下巴搁在手臂上。如此一来，他的姿势看上去就像在沙滩上晒太阳一样，显得很惬意。按摩师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短短的发尾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他后脑勺连接脖颈的地方，很快按得他发出轻微的痛呼。
“怎么？”那手停下了，声音不冷不热的，倒是在关心顾客，“太重了吗？那我稍微轻点。”
“没事。”张磊说，“就这样挺好。通则不痛，痛则不通。”
“您最近工作很累？”年轻人随口问道。
“是有点儿。”张磊叹气，“没办法，养家糊口。”
既然能到这种会所来消费，想必没有温饱上的烦恼。然而按摩技师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自谦，只是沉默地忙活着手头上的事。
“下班后可以喝点洋甘菊镇静。”那根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，“这里很紧。我帮您揉松了点。”
按完头皮之后，两只手就向下滑去。尽职尽责地积压着他的斜方肌，肩胛骨，还有脊椎两侧的肌肉，将肌肉里的筋络一条条推来。那手法很舒服，轻重得当，按得他懒洋洋地又叹了一声，这次是享受的。张磊的视线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不怎么清楚，技师顶多二十来岁的年龄，技术却很老道。他本来说了一整天，说累了，给他一按摩，又生出当爹的心思，于是询问起此人的事情。
“看你还很年轻，做这个很久了？”
“跟着家里人从小学的，来这里做还是头一回。”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回答，手上动作仍然不停。
“是嘛。怎么来这里做？感觉这儿都是女技师比较多啊，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倒是不常见。”
“也是有专门要点男人的。”那人回答。张磊一愣，很快就明白什么意思。这私人会所不仅男人来，女人也会来。何况男人中也不乏有龙阳之好的人，自然有人更愿意借此和年轻男人亲热一下。只是这人看上去不大，似乎也不以此为耻，只是平平淡淡地这样说了。
“哦…这样啊。那平常生意好吗？”
“不好不坏。我平常只在晚上兼职，还是要做点别的补贴。有固定客户的同事们一晚上可以赚很多，我就拿个死工资。”
“你有没有读大学？”
年轻人竟然报出了一个本地的985学校。这所学校不仅在本省排行第一，整个国内也算是排得上号，能考上这种大学的学生，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打工。
这个时候，张磊很想转过头去打量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脸。先前他的注意力不在此人身上，连他的脸都没有记住。不过他没有回头客，想必也不算什么倾国倾城的角色。年轻人说话不卑不亢，干事也很利索，这让他不紧有了点惋惜的意思，虽然这地是自己常来的销金窟，但是真的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这里徒劳地断送前途，又觉得可惜。一个男人，要么进编制内，要么做大生意，这才算有出息，给别人按摩，还是在私人会所里按摩，这算什么呢？张磊如此想着，不由得爹性大发，苦口婆心地向他说教起来。
“你年纪轻轻的，做什么不好，干嘛做这个？大学生做家教应该也能赚不少吧？”
“正在做。我有难处。”年轻人简短地说。此后就没有再说话，那沉默的架势，似乎是拒绝再回答张磊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