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宝七年,瀚燎北都,不夜城。

    凛风卷着冬雪,从殿门内呼啸而至。明明是个少有晴天,怎的会冻人彻骨。

    瘫在大殿上的男孩重重喘着粗气,寒冷包裹着他残破身体,意识逐渐模糊,痛苦变得麻木。他胸口起伏得厉害,似被拍打到岸上的鱼,瞪大眼睛做着无谓挣扎。

    男孩觉得他要死了,用不到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赐给的白绫,他自然而然就死了。

    他闭紧了眼,艰难吞咽着口中血沫,微弱地呼吸细不可闻,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。

    冬至刚过,北都越家最小的皇子,在掖幽庭中几临濒亡。

    朦胧中男孩听见有人柔声道;“怎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。”

    有人在说话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想看看是谁,黏着血的头发还糊在眼睛上,他也没有力气将头发拨开。

    忽而,眼上被一片温暖覆盖。雪白变成黑暗,在此,他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心安。

    白绫拂耳,钟声悠悠。

    眼上温暖的主人,声音如漠北关外的阳春白雪,泠冽却柔软,他说:“走吧,我带你回家。”

    沉闷雷鸣轰隆于耳边,白玉卧榻上的男子一个激冷惊醒。

    窗外雷雨轰鸣,雨滴在窗柩上飞溅,雨水顺着窗棱压着并蒂海棠花。记忆中的雪成雨簌簌滑落,而梦中“回家”二字随梦醒,遂渐如这场大雨,抓不住半点痕迹。

    身上绣龙纹黑色长袍伴随起身动作,顺着修长身形缓缓垂下,光透过宣窗,笼罩于男子半身,明晦交接间,俊秀面容渐渐模糊,分不清嫡仙还是恶鬼。

    他颓唐地扶着额头,思绪如雨落溅起的泥石,苍硬却软弱,似一触及,一想到都会陷入万丈泥泞痛苦中。

    那是怎样一个美好梦境,美好到在他失去后十年间的每个日夜,都为这一幕剜心刻骨,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殷唇轻启,他闭眼,小心翼翼唤梦中身影:“师尊。”

    二字如捧在舌尖易碎珍宝,藏着他的珍重谨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