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。于是你开始反思。
银烛台盛满融化烛泪，如黏稠血块般缓慢下滴。你记得这些烛台和银制餐具一同属于某个西南公国王室。基于鹰岩城的银矿和马匹制造而成的国器。你还能精准说出这个国家的名称，只可惜没人明白你在说什么，几世纪前制造者便随他们的语言一起消亡了。只有这些昂贵精美的软金属在战乱中被精灵猎手相中，收为藏品。你手上保养得当的餐刀和叉子在那光洁表面发出细微摩擦声，轻易地切开肉块与经脉，就像划开历史残破的表皮。
如同几百年前它们被用来侍奉一家人一样，如今，你用它们来招待你的家人。也许你选错了餐具？你本意是给他一种家的氛围，或许这些玩意儿承载的历史太过厚重，反倒令人觉得悲伤。你记得它们光亮表面上映射家破人亡的场面，你记得的细节太多了，因为这王朝的毁灭者正是米拉波雷亚斯。
预言家盯着她的盘子，一口未动。
你料到这并非害羞或恐惧，特洛熙已不再是印象中那个腼腆懦弱的女孩，她不敢看你的唯一原因就是想保留自己作为月神代言人的底牌。那双紫色眼瞳能将所有与她对视的人带入另一世界————但唯独对你无用。你去过尼福海姆，知道这些混淆视听、穿梭维度的把戏，但你没有拆穿她心思。家族里需要存在一些叛逆的后辈，让你们不至于觉得自己太老，又不至于感到过于年轻。不过她确实该专注一下现实了，不是吗？她已经成年了，不能总寄希望于你或她的其他兄长能再给予什么教导。或许邀请她是一个错误，你以为这能改善你们的关系，但假如她把你们关系搞得更糟，那她真是个帮不上忙的小累赘。
“你该吃些东西。”你说。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。
对方抖了抖，侧过脸，盯着她拿餐刀的右手，依旧不愿与你对视。
“不……不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你眯起眼。
“特洛熙，”你说，仍维持轻声细语，并不想表现得像个过于严厉的长辈，毕竟桌对面还坐着其他人，“回答别人时，最好看着他们的眼睛。”
她又颤抖一瞬，僵硬且无礼地盯着桌面，甚至不愿回答。
一股无名怒火溢上你胸口。一时间你想起来这些餐具的主人究竟死于何因：黑龙的袭击不过是最终结局，崩坏始于王室内部分裂，年轻的继承者僭越旧俗妄图推翻其父……权威。假如你希望一家人和谐相处，那你需要建立的首要便是权威，而特洛熙，你曾经如此软弱娇柔的同伴、姊妹，竟也有一天像她导师一样固执起来了。
你承认你的邀请有些太强硬，可，如今要凑齐一个家庭聚餐实在强人所难，你竭尽全力聚拢这个逐渐分崩离析的家，即便没人感谢你的付出。
“你该吃些东西。”你说。这次是命令。
特洛熙挪动一下作为不情愿的回应，她的手抖得厉害，像是还没从昏迷中完全醒过来。预言家就这样扭着头，维持着怪异的姿势试图将叉子放到一块精心烹制的鱼肉上。你知道这些鱼群只在春季第一个月里顺流而下前往湖泊产卵，如今它们变得更大、更凶猛，也躲藏到了更深水底，只有凭借运气和坚固耐压的龙鳞才能找到这些珍馐。
你看着她，注视那块生鱼肉缓缓接近她嘴唇。你投以充满鼓励的眼神，期待她品尝第一口，然后感谢你为这场晚宴前后做的大量准备。假如从那张嘴里再说出什么不讨喜的话来……
“她说不。”
一个声音打断了你的期待。
你看向桌对面，坐在餐桌主位的人。